济南燕青拳
一
我以为只有做早餐的人才会起床早。
小时候看见卖“香油果子”的人在凌晨便开始摊摆，揉面，在案板上洒一层油，把面搓好，切开，等油热后炸熟。还有卖“壮馍”的，也是天不亮就开始忙活。
那时我就想，一个人早起几次并不难，但要天天早起，一年之中也睡不上几个懒觉，当真不容易。
长大后才发现，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呢？年轻时总睡不够，人老了，又总睡不着。或者即使睡着了，梦里也难以安静，不时的有人闯进来。对一些人来说，睡眠不但不能休息，还成了一种折磨。
今天应该是农历15了吧？一早出门，月亮还圆圆的挂在半空。路过便民菜市场的时候，却发现灯火通明，菜贩和菜农们都在搬运蔬菜水果。
我以前也是卖过蔬菜的。每天一大早，还在夜色里，就套上马车，到十几公里外的梁山或黄集去卖西红柿，下午卖完回来，又赶紧到菜地里去采摘。瓜果成熟的时候，一茬连着一茬，根本不留喘息的时间。你想歇一天吧？第二天，成熟的西红柿便裂开了一道道口子，很快就霉变腐烂了。
我很奇怪现在的西红柿，不但没见过开裂，沙壤，而且还不会变坏。存放十多天，还完好如初，真是神奇。万能的科学家为什么不把这项保鲜技术用在人脸上？如果能让人也能一直保持着“小鲜肉”“高富帅”的状态，保管发明者会发大财。
正想着，又一个菜农抱着一个箱子从我面前走过。“你们来的好早啊！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我们从柳埠那边过来，五六十里路呢，必须要早啊。”
“柳埠？”我回忆了一下，“柳埠那边有个泸泉，我去过那里。”
“我就是泸泉的”。
“哦，那么巧？你认识亮子吧？”
“亮子？”他想了想，说“我们村没这个人。”又说“你是不是记错了？”
亮子是我们推广“武术六进”时认识的。武术六进，就包括武术进校园，进工厂，进社区。亮子有一个训练基地，也是会员之一，我们就这样认识了。
我也想到很久没与亮子联系了，就拨通了他的电话，并把早上的事告诉了他。
“你说亮子他们肯定不知道。你要打听犟三，保准都知道。”“在农村，都叫小名。大名在外面才使用。”
我细想一下果然。农村人不是称呼叔婶，就是称呼乳名，什么拼二、小花之类的。要是称呼大名，估计是有仇或吃错药了。
“你今天到我这边来吧，咱们也好久不见了。晚上一块去寒总那里。”亮子在电话那头说。
二
我到泸泉后，看了看他的基地，天色便暗了下来。这里的气温要比济南低五六度，还不到下午六点，就感到寒意袭人了。亮子开着车，我们向约定地点而去。
车子沿山路而上，山腰的积雪尚未融化，而有许多树叶还是青色，远远望去，青白相间，竟是人间好风光。不一会儿，就到了一个大庄园，门口还有保安站岗。
此处还有这么浩大气派的建筑，我有点恍然。前两年中央电视台播放南部山区的别墅群，看来，这山虽不如终南山那么知名，却也卧虎藏龙，不是等闲之地。
吃饭时寒总作了介绍，说他面上是个生意人，根上还是个体育人。“我是练燕青拳的，这是我师傅，刘老师。”
他指了指坐在上首的一位老人。看起来七八十岁，高高瘦瘦的，精神卓烁。那老者向众人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我师父是燕青拳的传人。北宋未年，燕青曾与李逵在泰安打擂台。路过柳埠时，曾把拳法传给了一个当地人。”
燕青又称“小乙哥”“浪子燕青”，为人最为仗义，忠诚。当年卢俊义被妻子贾氏和管家李固陷害，走投无路，正是燕青不弃不离，始终忠心护主。所以梁山一百单八将，独有燕青在我们这里最受尊重。
寒总一一道来，酒话闲话，不知不觉打完了头圈。
大家喝的尽兴，唯有那刘老，只喝水，滴酒不沾。他是长辈，身份又尊，谁也不以为意。席间有位女士也不喝酒，她端起一杯茶，向刘老致敬说：“我以茶代酒，敬刘老师一杯。”喝完，又说“寒总真是好福气，有这么好的一位师傅。说实话，我也想拜刘老做师傅呢。
大家都笑，只有刘老和寒总微微变了脸色，众人看气氛不对，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。
酒散后我们没有马上回去，山上星光真好，虽然有月亮，但那星辰却一个个亮晶晶的，又冷，又亮，仿佛是小时候的样子。
我对亮子说，“我们在山庄里走走？”
他说，“可别，晚上山庄里放着狼狗，走山路要小心被狗咬了。”
“啊！”我有些吃惊。
“我们去喝茶吧，慢慢告诉你。”
亮子熟门熟路，到了茶室，服务小姐泡上普洱，便推门离开了。
“原先，这里并不是山庄，最早只有一个拳房，一个大院。我们这里盛行燕青拳，你知道的，几十年前没有手机、电视，所以打拳就成了山里人的主要娱乐。”
“刘老，我们这边都称他老刘头，是燕青拳传人。燕青拳好像不怎么出名，看过《霍元甲》《陈真》的人都知道霍家迷踪拳，这迷踪拳就是燕青拳。在天津那边称迷踪拳，在济南这边叫燕青拳。”
“老刘头拳法好，共收了三个徒弟，寒总是老大，老二在青岛的一所大学任体育系主任。老三是女徒弟，没人知道她现在哪里。”
“老刘头待徒弟们比自家孩子还好。家里的钥匙放在哪里，徒弟们都知道。以前，大门钥匙不是放在一块砖底下，就是放在砖缝里。所以，老刘的家也是徒弟们的家。”
“据传，有一年端午，三个徒弟到老刘家吃饭，喝了酒。那天，女徒弟反目成仇，究竟有什么事，谁也不知道。都是传说”
“后来呢”
“后来，老刘头就再也不喝酒，有人向他学拳，他都说拳法有什么用？重要的是要有良心，良心没了，什么拳法都没用。”
“寒总从部队回来后，做酒水生意和农产品批发，很快就赚了钱。他的人脉在老首长那里，人家都知道他仗义，不忘恩，也乐意扶持他。”
“寒总生意做大后，便租了这块山，建了这座庄园，说给师傅养老用。原来的几户人家因交通不便，都搬到山下了。”
“刚才那位女士说要拜师的玩笑，恐怕是触动了老刘和寒总的心事。所以气氛有点冷场。老刘后来不怎么信任人，养了一些狗，他常说，狗有时候比人强，起码不会忘恩负义。当然，他不是说寒总和二徒弟。那老二待老刘头如亲人，过年过节少不了安排。”
我叹了口气，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。芸芸众生，锦瑟无端，看似无常，但世间一切因缘际会，皆在定数当中。看穿了，悟得了，便得之欣然，失之坦然。人在做，天在看，知者自知吧。
